车窗外的树叶筛下一地细碎的阳光，斑驳了傍晚的时光。坐在车上，双腿被颠簸的路晃得摇来摇去，思绪被玻璃窗的反光拉回到那个晚上。
“衣服都带够了，去四天半就给你带了四套，你记住，药放在最外侧的隔层里，万一有个不对劲立马就吃……”母亲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尖，我不耐烦地说：“妈，不就去军训几天吗？至于这么隆重？我都这么大了，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？”说完，头也不回地回到教室中，只留下身后两道怅然的目光，穿透教室的门窗，透过我的皮肤，直视着我的心灵。
果不其然，第二天刚到操场，我们便成了那些双目锐利、喊声摄人的教官们的猎物，一个个从家里的“小皇帝”沦为了无依无靠的可怜虫。汗水像是小狗不怀好意的舌头舔过皮肤，又像是顽皮精灵在我的背上玩俯冲。渐渐地，酥麻感像是尖细的的藤蔓缠上鞋子，刺入脚跟，在双腿内疯长，一瞬间，变成了疼痛啃食你脆弱不堪的双腿和脚底板。军训的第一天便在这一分一秒的煎熬里落下帷幕。
深蓝色的天空黑暗而遥远，仿佛是另一个时空。此刻，灯光照着我们的脸庞，大家洗完澡，开始洗衣，唯独我一边捶腿，一边抱怨。
“你不洗衣服吗？”有人问我。
“我带了四套呢！”不得不说，母亲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。
“可是，放久了，不是又臭又难洗吗？”
像一道闪电，重重地劈在了我的身上。那些长久以来强撑于心中的自尊、自信，瞬间破碎，化作幼稚自负的原型，散落一地，他们在心中折射出崭新明媚的光，引领我找回遗落于记忆角落的那些蒙尘的宝石。
原来，长久以来，母亲一直是以俯身的姿势面对着我。她俯下身子为我搓衣，俯下身子为我叠被，俯下身子为我打扫……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长高能俯视她后，就算是长大了。事实上，我永远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，与她相比，我只能低进尘埃里。
我从床上坐起，到洗漱台打了一盆水，将衣服浸入其中。深蓝色的洗衣液在水中绽开来，像一朵幽暗的蓝莲花。把双手放入水中，搓洗着衣物，水声淋漓，像是阴阴的冷笑，像千万根针扎在手上，痛在心扉。
我虔诚地感受着，心里渐渐生出了几缕异样的情绪，我不知母亲是否也像这样日复一日地弯下身来为我操劳，落得满手裂缝。希望我脱下肥大的军装换上便衣时，会捧着你的手，望着你的眼，告诉你，我，已经长大了。